有旁人替他们问出了心中疑窦:“太爷说的那人,我们也识得?”
乐无涯并不应声,而是放开声音,道:“我们都已到齐,城隍老爷也在此处。……你来了吗?”
他话音刚落,外面风声大起。
那失修的窗户骤然被烈烈大风撞开,寒风倒灌,将庙中烛火尽数吹灭。
桌椅咯吱咯吱地发出细响,仿佛是那门外踱步的鬼魂撞窗而入,有脚步声在四面八方响起。
在座诸位心下惊骇,即使并不大呼小叫地宣之于口,也暗暗地各自抚胸心悸。
乐无涯声音仍然稳当:“各位勿慌。何青松,叫人重新将烛火点好。”
守在两侧的衙役们齐应一声。
有衙役镇守,众人心绪渐安。
然而,侯鹏想起一名故人,顿觉如芒刺背,难忍心虚,眼珠四下乱转,生怕真的来了什么人,从后搭上他的肩膀,问一句,“侯兄,今日带的什么酒?”
在他胡思乱想之际,灯火从他身侧最先亮起。
出于本能,他向灯火亮起处看去。
他猛然一愣。
原本立在他身侧的那尊伏虎罗汉,不知何时换了人。
一个枯槁的仲俊雄,盘腿坐在那泥质的法座之上,目眦欲裂地直瞪着他!
侯鹏喉咙里“嗝喽”响了一声,惊颜如土,一屁股跌坐在地。
点火的何青松被他吓了一跳,手一抖,刚点亮的火折子随之落在了地上。
烛芯并未点燃,四下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然的死黑。
侯鹏叫不出声来,仿佛被什么人扼住了咽喉。
而乐无涯突然笑了一声,对着虚空郑重道:
“仲俊雄,仲老板。”
“……你可来了。”
问鬼(二)
灯火重燃,烛照幢影。
不知是为着省事,还是别有所图,衙役们只点燃了主殿的几处香烛。
众人的影子凌乱地投在墙上,简直分不清哪一处是鬼形,哪一处是人影。
侯鹏冒出了一脑袋滚珠似的大汗。
待他心神稍平,再定睛去瞧,却发现那莲花座上高坐的,仍是伏虎罗汉。
骑猛虎,握念珠,长髯红袍,怒目圆睁。
哪里还有仲俊雄的影子在?
身旁不少乡绅里老先是被侯鹏吓了一跳,又被太爷的话吓了一跳。
在接二连三的惊吓中,一干人愣在原地,全张着嘴发了傻。
从乐无涯口中重听到“仲俊雄”的名字,师良元不敢变色,强作镇定,伸手去抓侯鹏:“侯兄,怎么了?”
侯鹏反手擒住师良元的衣袖,连声问道:“你瞧见了吗?啊?你看见了没有?”
师良元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尊伏虎罗汉,毛骨悚然之余,又是相当莫名其妙:“什么?”
侯鹏艰难地吞了下口水。
他手心冰凉,面颊却像是害了病似的滚热起来,周身筋肉抽冷子似的缩紧,恨不得直缩到地底下去。
但他无法凭空修出缩地道术,只能惊慄不已、拱腰缩背地站在原地,像是大号虾米成了精。
外面风势稍停,但那扇窗子轴框脱离,已然报废。
何青松上前检查一番后,粗声大气道:“太爷,窗户坏了,关不上了。”
乐无涯身着宽大官服,随风动,如流水。
他轻声道:“无妨。问完案子,它还要原路回去呢。”
乐无涯此话一出,在场众人心中齐齐一凛。
太爷这是在审阴司,断鬼案?
太爷能脚踏黑白道,居然还能通阴阳?
倘若换了别人来,摆出这等阵仗,这帮里老人怕是只会付之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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